全球3.32亿抑郁症患者，约三分之一属于“难治性抑郁症”，对常规药物反应不佳；中国罹患抑郁症人数约9500万——这一困扰全球的精神健康难题，如今迎来重大突破。2025年11月5日，国际学术期刊《自然》（Nature）发表北京脑科学与类脑研究所罗敏敏团队的研究成果：首次证实氯胺酮、电休克疗法（ECT）的快速抗抑郁效果，均由大脑内侧前额叶皮质（mPFC）的腺苷信号通路驱动。这一发现为抑郁症治疗提供新生物学靶点，催生副作用更低的候选药物与家用非药物疗法，将抑郁症治疗从“经验性使用”带入精准医学时代。

一、困境与突破：抑郁症治疗的“机制迷雾”被揭开

抑郁症治疗长期面临两大挑战：一是医生“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”——氯胺酮、电休克等快速起效疗法已临床应用多年，但其作用机制始终不明；二是患者副作用显著，如氯胺酮可能引发过度活动，电休克疗法存在记忆损伤风险。

罗敏敏团队的研究打破了这一僵局。通过基因编码荧光探针技术，团队首次在活体动物大脑中实时观测到：注射低剂量氯胺酮或施加电休克刺激后，情绪与认知关键脑区——内侧前额叶皮质的腺苷水平会快速、大幅且持续上升。进一步实验验证了腺苷通路的核心作用：阻断腺苷信号接收，两种疗法的抗抑郁效果消失；直接激活该通路，则能在动物模型上模拟出抗抑郁效应。

“氯胺酮通过抑制细胞能量合成，电休克通过提升神经元能耗，殊途同归地促使腺苷大量释放。”罗敏敏解释，这一发现首次为快速抗抑郁疗法提供统一生物学机制，为新疗法研发绘制了清晰“路线图”。

二、十二年求索：从失败到“意外发现”的科研攻坚

这份成果背后，是团队十二年的坚持与探索。2013年，罗敏敏首次听闻氯胺酮的快速抗抑郁效果，便试图通过电生理方法解析其作用机制，但初期实验重复性差，进展甚微。2017年，国际大药厂基于氯胺酮传统靶点（NMDAR）开发新药接连失败，更让他意识到“传统路径可能走不通”。

转机源于对“抗炎作用”的关注。罗敏敏发现氯胺酮的抗炎效果极易重复，循着这一线索，他注意到一篇关于氯胺酮影响血液细胞腺苷水平的文献——彼时已有研究表明腺苷与抗抑郁相关，但腺苷在脑内代谢极快（十几秒降解），传统方法无法捕捉其动态变化。

2019年5月成为关键节点。团队与北京大学李毓龙团队合作，利用新开发的腺苷荧光探针进行实验。“2019年5月20日，注射氯胺酮不到1分钟，代表腺苷信号的荧光曲线剧烈上升！”博士后乐晨雨回忆道。经过重复验证与独立实验确认，团队终于锁定腺苷通路这一“总开关”，从2013年到2019年，六年摸索终见曙光。

三、疗法转化：药物与非药物双线并进

基础研究的价值在于临床转化。罗敏敏团队以腺苷通路为靶点，同步推进药物与非药物疗法研发，力求让成果惠及患者。

1. 新药研发：副作用更低的“升级版氯胺酮”

团队与中国科学院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合作，以氯胺酮为蓝本修饰分子结构，合成30余种衍生物。通过光纤光度法在活体小鼠大脑中筛选，“脱氯氯胺酮”（DCK）及其类似物表现突出：2mg/kg低剂量下，腺苷释放水平媲美甚至超过10mg/kg高剂量氯胺酮，且过度活动等副作用显著降低。

“它不是完美药物，高剂量仍有副作用，但已迈出关键一步。”罗敏敏坦言，新药研发需经历临床前研究与三期临床试验，预计3-5年才能推向市场，目前团队已为新分子申请专利。

2. 非药物疗法：有望家用的“间歇性低氧设备”

相比新药研发的长周期，非药物疗法进展更快。受电休克疗法机制启发——通过神经元能耗增加释放腺苷，团队提出“间歇性低氧（aIH）”方案：让使用者短暂、可控地呼吸低氧空气，安全诱导腺苷产生。

团队研发的设备样机如空气净化器大小，可调控氧气浓度并监测血氧饱和度，采用“几分钟低氧+几分钟正常”的模式提升安全性。目前该疗法已进入临床验证阶段，与北京安定医院合作对30余名难治性抑郁症患者开展双盲对照试验。“若试验有效，未来患者可在家通过无创、低成本设备治疗。”罗敏敏对其应用前景充满期待。

四、意义深远：为全球精神健康难题提供“中国方案”

罗敏敏团队的发现，不仅填补了快速抗抑郁疗法机制的研究空白，更打破了精神疾病治疗领域长期依赖经验的局限。对于全球数亿抑郁症患者，尤其是难治性抑郁症群体，新药物与非药物疗法的研发意味着更多治疗选择，有望减轻副作用困扰，提升生活质量。

从实验室的荧光曲线到临床验证的疗法，这支中国团队用十二年坚守，为精神神经科学研究树立了“基础研究-临床转化”的典范。未来，随着成果的进一步落地，抑郁症治疗或将迎来“精准化、家用化”的新变革，中国科研力量在全球精神健康领域的话语权也将进一步提升。